■白鷺
她辭職了,他換工作了,他早就跳槽了……這樣的消息,在“畢業后時代”的職場新人中并不算新聞。你可以說她不沉穩,也可以說他急于求成,甚至可以說他幼稚,不夠現實。然而,他們的內心,都有自己想要堅持的東西。
而這一段躁動的職場適應期,便是他們邁入職場的第一道關卡。
“我這半年的工作內容就是在不斷地找工作”
“我這半年的工作內容就是在不斷地找工作。”姚大海這樣形容自己的職場生活。他不是個獵頭,只是一個剛畢業半年的職場新人。5個月內換了5份工作,工作時間長40天,短3天半,他自己總結的時候,也被嚇了一跳。
畢業前他在武漢一家國有單位實習,托人找了關系也花了錢,本以為十拿九穩可以留下來,后畢業證發下來了,工作的事卻因為種種原因,黃了。他說“感覺一下子被逼到了懸崖,沒有后路了”。
老媽一直在嘮叨,他不得不橫下一條心,到廣州找工作。
五六天后,他找了個市場管理的工作。他明白這只是過渡,因為掙的錢也不多,他借住在大學同學的出租屋里,工作沒有著落,總覺得有點對不起人家。
不到一個月,他就辭職了。原因是累,工作沒意思。“事實上,我做的就是銷售,可從小受的教育,讓我覺得賣東西有辱斯文,心里很反感。”
后來他去了一家地產雜志做編輯,這也是短的一次工作經歷,3天半,連工資都沒拿,只求公司放他走。“三個原因:第一,那單位拿人不當人,每天加班到凌晨兩三點;第二,做地產的很沒地位,天天寫軟文;第三,我接到另外一個單位筆試通過的通知。”
新單位是一家國字號開頭的報社駐廣東的記者站。剛開始他很珍惜這份工作,畢竟“這年頭找工作難,找一份像樣的工作更難。”他每天堅持早來晚走,工作很勤快,人也聰明,很快就贏得單位同事的好感。領導也很贊賞他不時提出的一些新觀點。
很快,問題來了。領導要求他不要總待在辦公室里,應該出去多認識朋友,廣結人緣。原來單位是自負盈虧,創收都靠職員拉來的廣告。他初來乍到,“認識的人都是和他一起奮斗的同學,加上自己不懂粵語,如何創業績?”
他漸漸發現,領導再也不會拍著他的肩膀大喊“大海,好好干”!同事們也開始四處奔走,經營自己的業績,匆匆出門或回來的時候,經過他的辦公桌甚至忘了看他一眼。
他一如既往地待在辦公室里,準時上下班,“有時候,只剩我一人在辦公室,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多余的人,特別沒地位。”
領導找他談話了,說這個單位需要的是年輕人,因為年輕人有拓展精神。“如果你覺得勉強,可以考慮換一個崗位。”話已經很明了,他聽著卻并不慌,因為他的心里另有打算。
11月底,后一次領導談話后,他拿著剛結算的工資直奔火車站,因為廣西某事業單位通知他第二天去參加考試。這個筆試機會,就是他這陣子在辦公室上網 hunting (獵)來的。他喜歡hunting這個詞,“因為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并得到它,真的就像打獵那樣既需要眼力也需要判斷力和個人能力。”
從南寧筆試回來,他心里并沒有譜,于是又去了一家專科醫院做宣傳工作。一邊等待結果,一邊儲備力量,這個醫院注定不是他的終點站。當他如愿以償考上廣西那家事業單位時,醫院領導再三挽留,大海給出的理由是,“我不甘心為了一個公司而活,我只想為自己活。”
朋友問他,“什么是為自己活呢?”他的回答是“活得有地位,起碼要是正規的單位”,他的朋友卻擔心,這家正規的單位能不能提供給大海他想要的有地位的生活。如果不能,他的工作內容會不會變成新一輪的找工作?
“在這里,我一眼就能看到我的未來”
“我現在的處境,就好比古時候那些綠林好漢被朝廷招安后的狀態。”小米說,古人被“收編”后具體生活如何,她不知道,但她就只能用這個比喻來形容自己近半年的工作狀態了。
小米是個文藝青年,大學的時候和一幫朋友搞樂隊、辦雜志,工作室也做得有模有樣。人人都以為她會去北漂,等待著成名的那一天。就在人人都這樣以為的時候,她的單位定了,在中部小城某事業單位下屬的老年活動中心做文員。毫無疑問,這是她媽媽安排的。
小米的媽媽早年和她爸爸離異后,深知女性在外打拼的艱苦與辛酸,所以希望女兒能夠順利平穩地工作、生活。媽媽托了很多人,找了很多關系,才給小米謀了這么個“鐵飯碗”。“這個單位只要進去工作一年就會有編制,比公務員還穩妥。”小米媽媽長吁了一口氣,小米卻憋起一肚子的氣。
因為是為老人服務,她的同事都是老年人,都可以稱呼為“爺爺”、“奶奶”。從穿著到說話的語氣,從工作態度到工作內容,都有人在管著她。因為她資歷淺,年齡也小。
“中秋節發福利,選哪個品牌的月餅都要開好幾次會,后還是選了我不喜歡的那個牌子。”在這樣的單位,小米覺得自己的天性完全被埋沒了。
“我一眼就能看到我的未來。”她不無憂慮地擔心自己就會這樣安逸下去,接受母親安排的命運,工作、戀愛、結婚、生孩子,一切都按部就班。但這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。“那段日子,每天都在跟工作作斗爭,無時無刻不想著離開,哪怕前面并沒有現成的路等著我走。”小米說這話的時候,眼睛里充滿神采。
10月底,她代表單位到北京去開會,遇到了同行小紀,小紀比她長兩歲,多兩年的工作經歷。“小紀跟我說,她工作了兩年,每年的工作內容幾乎都一樣,沒有一點波瀾。但時間消磨了她的銳氣,當初那種闖勁兒早就沒了,她勸我如果能離開就盡快。”
這話更堅定了她“出逃”的想法,她開始在網上找工作,在北京的姨媽得知她的想法后,給她找了一家廣告公司,可以直接上班。媽媽也沒有攔她,只是說她以后也許會后悔。
她動心了,行李都收拾好了。可看到年過半百卻還在外打拼的媽媽,還有家里那個得了老年癡呆癥的外婆,她忽然心里一沉。
好友小溪也勸她,“你的工作輕松,只要再熬半年就是正式員工了。不像我們在外面拼死拼活也只是個打工的。”
小米開始想,也許外面的世界真的不如想象中精彩,也許一個人除了夢想還有責任。“一點點地抑制不時冒出來的想要出逃的想法,想著工作有利的那一面,這是我目前努力在做的事。”小米的眼里多了分淡定。
“每嘗試一次,我就失望一次”
和大海、小米不同,陳云的工作是她主動出擊去找的,也是她想要的。實習了3個多月后,經過層層選拔,她留在南部一座省會城市某大型國企,主要工作是策劃,她宣稱這是她職業生涯完美的第一步。
不得不承認,陳云是個充滿活力的姑娘,她的腦子里總能冒出一些讓人想不到的點子,當初之所以能夠從眾多的實習生中脫穎而出,靠的就是“鬼馬創意”。
因為實習期間就能夠獨挑大梁,真正工作后她并沒有覺得困難。
某次她出去做市場調查,認識了一家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老馬。老馬很賞識她,極力請她一起幫忙設計本地一家新企業的品牌形象。
“我一直覺得我們部門只是承接內部廣告,浪費了大量優秀人才,另外可以幫單位拉一大筆經費,何樂而不為?”她很興奮,回到單位就告訴了和她關系很好的同事老吳,還有當初帶她實習的謝老師。
兩人并不支持,但也沒反對。和她一起進來的同事琪琪覺得這個點子不錯,但是提醒她,“這一步,會不會邁得太大了?”
她向部門經理匯報了此事,經理并不以為意,說,“那就試試看吧。”
陳云把這句話當做經理同意了。她積極與老馬一起策劃討論,幾乎把所有的工作和業余時間都投入了這個項目。一個月后,項目終于完成。老馬告訴她,她親手設計的廣告語很快就要在省市的電視臺播出了。
后,廣告是播出來了,但老馬也從此與她斷了聯系,原本承諾的一半經費也隨之消失了。糟糕的是,領導得知后,在企業內通報點名批評她,說她在外跑單,嚴重違反紀律。幸虧老吳和謝老師這幾位元老級員工幫她求情,她才被免于處罰,但當月的工資收入也幾乎為零。
“我不明白為什么不能開闊點思維,做點有影響力的作品出來?”她開始在辦公室抱怨。雖然不甘心,但也算“吃一塹長一智”了。因為后來有人告訴她,她踩到了企業的底線了。
“合作不行,那就在內部做點創新吧。”陳云決心再嘗試一次。這回是企業新出的一個產品,要包裝后再推出。謝老師和老吳一起接下這個項目,她主動請求加入工作組。同樣,她占用了很多休息時間,包裝過后的產品美輪美奐,辦公室里的同事都說算是這一年來的精品了。
請領導審批的時候,卻被打回來重做,理由是“太過花哨,不符合公司目標人群的審美”。
“一個經營了幾十年的大企業,為什么只能盯著中老年人來推出產品。這個新產品包裝推出后,肯定受青年群體的歡迎。”這些話她只能悶在肚子里,因為上次的抱怨已經為她招來了“不務實”、“高調”的帽子。
一周前,她再一次提交了一個策劃案,同樣退回來,甚至沒有批復,只通過部門經理轉了一句話,“不符合企業的定位”。
“每嘗試一次,我就失望一次。”陳云被打擊得如此不甘愿,暗暗滋生出反叛的情緒。她已經準備遞交辭呈,去北京或上海闖蕩了,她說也許只有那樣的天地才能容納下她的想法。
“但是,我真的不能確定,我的出格只是相對于這一家單位,還是相對于所有的單位。”她倔強的嘴里不經意地說出了這么一句話,“如果是我的問題,那我的理想呢,是不是永遠也實現不了?”